“天父”又問：“東世子豈止千歲？”

洪秀全也明白楊秀清的意思，順著他說：“東王既稱萬歲，世子亦當是萬歲，且世代皆萬歲。”

“天父”大喜回天。

此時的洪秀全知道，再不處置楊秀清，已自身難保。密詔南昌的北王韋昌輝、湖北的翼王石達開及金壇的燕王秦日綱鏟除東王。9月1日，北王韋昌輝率3000精兵趕回天京，當夜在城外與燕王秦日綱會合，守城的陳承瑢開城門接應。眾軍在凌晨突襲東王府，東王被殺，東王府內(nèi)數(shù)千男女，包括東王妻妾54人同時被殺盡。其后北王以搜捕“東黨”為名，大殺異己。眾多東王部屬在棄械后被殺，平民也不能幸免，總計被殺的官民約有2萬余人。

翼王石達開10余日后到天京，進城會晤北王韋昌輝，責備濫殺之事，不歡而散，連夜匆忙逃出城外。北王未能捉拿翼王，盡殺其家屬及王府部屬。翼王從安慶起兵討伐北王，要求天王殺北王以謝天下。此時在天京以外的太平軍大多支持翼王，北王在勢急之下攻打天王府，但最終敗于效忠天王的將士及東王余眾，北王韋昌輝被五馬分尸，燕王秦日綱及陳承瑢不久亦被處死。韋昌輝父子二人首級貯放在鹽箱中，行程千里，沿途號令，駐軍皖南的陳承瑢之侄陳玉成親睹這兩顆頭顱，不勝嘆息，把他倆埋在某寺門口。

楊秀清死了，太平天國靠天父聚集軍民就無法實施，天父皇上帝的作用無法取代，1857年年底，洪秀全為楊秀清平反，恢復全部爵銜，將楊秀清死忌日定為“東王升天節(jié)”。1859年，洪秀全制定太平天國重大節(jié)日，把楊秀清首次“下凡”的三月初三定為爺降節(jié)，七月二十七遇難日定為升天節(jié)。1年之內(nèi)，定罪加平反，其功罪翻覆之匆匆，中外罕有。

1856年11月底，石達開回到天京，受到熱烈歡迎。其威望遭到洪秀全猜忌，在無日不戰(zhàn)的大江南北幾個戰(zhàn)場，石達開以出色的軍事指揮才能粉碎了湘軍的幾次進攻，政治上也積極支持陳玉成李秀成團結聯(lián)絡10萬捻軍共抗清軍，可以說是太平天國難得的軍事家，政治家。洪秀全馬上封長兄洪仁發(fā)為安王，次兄洪仁達為福王，讓他們參政議軍，與石達開平起平坐。這是洪氏親族當家的起點，打破了唯有天父子婿封王的舊例。

洪仁發(fā)洪仁達本身并無才能，沒有人望，卻常和石達開抬扛，無可奈何之下，1857年6月2日石達開出走天京，石達開與洪秀全的不合作公開亮相。

石達開畫像

經(jīng)歷韋昌輝殺楊秀清，洪秀全殺韋昌輝，石達開出走3次內(nèi)訌，太平天國由盛轉衰。

走向末路

此時的太平天國朝中無人，軍中無將。

在天京的東面和周邊，清軍江南大營死灰復燃，對太平天國形成包圍之勢。洪秀全大力提拔新人李秀成，陳玉成，李秀成成為中流砥柱，二解天京之圍。

1859年4月，洪仁玕歷經(jīng)千辛萬苦來到天京，洪秀全見堂弟來到，知道他見識廣，深具才干，大為重用，封為干王七千歲，總理朝政。

洪仁玕圖片

洪仁玕追隨洪秀全矢志不渝，在香港呆過7年時間，坐堂行醫(yī)。他好學不倦，考察西方國家政治、經(jīng)濟和先進的科學技術，品德高尚，性情和藹，又精通中醫(yī)，是近代中國第一個將中西醫(yī)貫通于一身的醫(yī)生。封王不久，向洪秀全呈送了他的施政綱領《資政新篇》。

《資政新篇》放眼世界，介紹了英國，美國，德國，瑞典，法國，俄羅斯，埃及，日本等國的地理和政體，在經(jīng)濟上更提出要學習西方：興商業(yè)、辦銀行、建設鐵路、開礦、辦郵政；而且還提出要有保護人身的司法制度、辦報紙傳遞訊息及監(jiān)督政府等等。外交上，《資政新篇》提出放棄萬方來朝的幻想，向西方開放，雙方平等對待。

《資政新篇》的內(nèi)容基本上包涵各種發(fā)展資本主義社會的要素，在某程度上比日后清廷的洋務運動及維新運動更為全面及徹底。但由于他并沒有任何實際作戰(zhàn)及行政經(jīng)驗，加上他提出的改革不涉實際，在長期戰(zhàn)爭的情況也不具備實施條件，所以一直未能真正實行。

廣州花都區(qū)洪仁玕故居遺址

1860年春天，太平天國殲滅清朝江南大營，天京危機暫時解脫。但此舉恰給了曾國藩機遇，咸豐皇帝聽從肅順建議，破格給予漢人曾國藩大權，兩江總督加兵部尚書，節(jié)制江蘇，安徽，浙江和江西4省水路各軍，曾國藩終于可以按自己的戰(zhàn)略方針來對付太平天國了。

曾國藩知人善任，在自己組建的湘軍之外，又支持李鴻章掛帥組建淮軍。李鴻章購買現(xiàn)代化的洋槍樣炮，在上海大敗李秀成。

1861年9月，陳玉成和洪仁玕守衛(wèi)的安慶失陷。天京城內(nèi)的洪秀全將兩個哥哥及他們的所有兒子全部封王，洪仁發(fā)最小的兒子未及滿月，即封為同王，是太平天國年紀最小的王爺。洪氏家族老小全部走上政治舞臺。

洪秀全要求全體官民堅持做禮拜，認為讀書無用，大軍所至凡書必焚，焚書成為國策。太平天國14年“國祚”，共出版43種圖書，都是官方出版物，有最高命令的《太平詔書》，典章制度如《太平軍目》、《天朝田畝制度》等。

楊秀清死后，洪秀全奪回代天附言的神權，經(jīng)常通過做夢傳達皇上帝的旨意。

湘軍攻陷安慶后，曾國藩為進攻天京制定了三面出擊四路進攻的總體規(guī)劃：他本人坐鎮(zhèn)安慶，由西面指揮湘軍水陸全師，兵分五隊向東推進。四路為西路、北路、東路、南路，分別派干將指揮，中間又保舉李鴻章為江蘇巡撫，左宗棠為浙江巡撫從東面上海，南面浙江進軍。太平天國毫無準備也無力準備，布防空虛，不堪一擊。

李鴻章創(chuàng)建的淮軍

1863年12月5日，淮軍攻陷蘇州，忠王李秀成府被洗劫一空。李秀成擁有古書10萬卷，多孤本，后部分為近代大藏書家丁日昌所有。集有名硯300余方，其中一方為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的“卿云捧日硯”，這枚寫下了無數(shù)中華美好書法的硯臺不知是否也落下過李秀成的筆墨。

李秀成像

蘇州李秀成忠王府

12月12日，淮軍攻陷無錫。搶劫成性的淮軍把目標瞄準女營。太平天國從未廢除女營，每據(jù)一城，就令家庭分離，男入男行，女入女營。女營的女性成了商品，將士有功，首長發(fā)票，就可以去女營憑票領取女人。

男女平等，從未在太平天國真正實現(xiàn)。

1864年3月31日，左宗棠攻陷杭州。

1864年5月11日，淮軍攻陷常州。

1864年6月11日，戰(zhàn)斗到最后一刻的石達開聽信投降可以保士兵不死后放棄抵抗，于四川大渡河畔放棄投水自盡而降，6月18日被殺害于成都。石達開是太平天國威震敵膽的杰出軍事家，他的傳說被后來以推翻清朝為使命的辛亥革命黨人大加贊賞和傳揚。章太炎，鄒容，柳亞子等多作詩紀念。

最后的時光

天京危機，危如累卵。

太平天國廢除一切商業(yè)，所有人集中入營，周圍城市陷落，糧食來源非常緊缺。天王洪秀全號召多備“甜露”，可以吃飽，還可以長生。這個“甜露”就是野草制成的草團。

1864年5月22日，洪秀全生病，因堅信上帝，不肯服藥，10天后去世，成為讓洪仁玕羨艷的得以善終唯一一人。曾國藩不愿接受洪秀全病死的真實情形，向朝廷謊報軍功說洪秀全是在其弟曾國荃打下天京后“服毒身亡”。近年因《李秀成自述》真跡影印本公布，證實洪秀全確是病死。7月31日，以勝利者姿態(tài)進入天京的曾國藩在一位天王府舊女官黃氏的引領下，發(fā)掘洪秀全尸體，驗明證身后，被湘兵亂刀砍碎，又焚燒成灰。此時距天京陷落12天。

洪秀全畫像

1864年6月6日，洪秀全死后第五天，他的兒子洪天貴福繼位，成為幼天王，49天后下臺。

幼天王洪天貴福影視圖片

1853年3月29日進入南京，1864年7月19日天京失陷，10年時間金陵這座六朝古都，因其繁華而進入無數(shù)文人騷客筆下的名城，因為取消一切商業(yè)，手工業(yè)，成為一個凋閉的亦軍亦民的大營房。

1864年初，全城13萬人眾，因為節(jié)約有限的糧食，放出去10萬人自謀生路。留在城中王府、官衙中的部隊僅1萬人，真正能上陣作戰(zhàn)的只有三四千人。

無論什么樣的防守，無糧，無兵，無援，終難逃一敗。為了趕在淮軍前面搶得占領南京的頭功，1864年7月19日，曾國荃手下士兵挖地道進入太平門城墻之下，天京各城門及中關也先后被攻破，太平天國首都天京陷落。

曾國荃像

從左至歷為曾國荃、曾國藩、曾紀澤

春風又綠江南岸，明月仍舊照人寰！此時的天京城，到處是搶掠，火光，以及屋舍隱蔽處一兩聲打響的冷槍。

洪天貴福在李秀成的護衛(wèi)下，喬裝湘軍打扮，7月20日晚由太平門缺口而出，過孝陵衛(wèi)南下，24日到達廣德。期間，22日李秀成為清軍捕獲。李秀成寫下6萬余字供詞，曾國藩邊讀邊刪改，現(xiàn)今見存的李秀成手跡27818字。8月7日，李秀成被曾國藩斬首。

李秀成，太平天國的忠王，受刑時談笑自若，作歌道：

新老兄弟聽我歌，我歌就義活不多。

心有十條親天父，不容天堂容妖魔。

新老兄弟聽我歌，天堂路通休錯過。

太平天日有余光，莫把血肉供閻羅。

李秀成所寫的供詞，是中華2000年封建社會最長最詳細的一份出自農(nóng)民將領的文字，史料及文化價值很高，梁啟超說它是“考證洪楊內(nèi)部情狀之第一等史料”。

李秀成手跡圖

1864年10月9日晚，洪仁玕在江西廣昌被俘。幾天后，洪天貴福在瑞金被俘，11月18日在南昌被凌遲處死。洪仁玕被捕后寫的3000字供詞旗幟鮮明捍衛(wèi)太平天國，連日期紀元都用的太平天國歷法，寫下了幾首令人血脈賁張的怒撻清朝的詩，“北狄原非我一家，錢糧兵勇盡中華”，臨刑前慷慨赴死，明志說：“我國祚雖斬，有日必復生！”11月23日，洪仁玕在南昌受凌遲酷刑而死。

這一天，距離1912年2月13日大清皇帝退位，清朝徹底退出中國政治舞臺還有48年時間。

1866年，另一位廣東人孫中山出生，他從小就聽太平天國的故事，向往太平天國的事業(yè)，立志推翻清朝，自詡為“洪秀全第二”。1905年，孫中山建立中國同盟會，正式提出“驅(qū)除韃虜，恢復中華，建立民國，平均地權”的政治綱領，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后，孫中山被推舉為臨時大總統(tǒng)， 他發(fā)起同盟會及領導的革命武裝導致了清朝滅亡。

1912年1月1日中華民國正式宣告成立。洪秀全沒有完成的“推翻清妖”的大業(yè)，終于由他的廣東同鄉(xiāng)孫中山完成。

這位帶領國人走向共和的中華民國的締造者，非常喜愛南京城，將首都定于南京，并希望向國人借南京一抔土作為自己死后長眠之地。國人銘記他的歷史偉業(yè)，完成他的遺愿，以國父之禮將他葬于南京中山陵。

五十年間似反掌，天國民國兩相望，南京城又恢復了美麗的盛顏。太平天國作為一段歷史，我覺得盛巽昌先生用他的筆，做了詳盡的史料實說，不言是非功過，讓我們清楚地看到一段完整的歷史。

它是中國永遠的記憶，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從史料中品味它的興亡。